一场不期而遇的国际教育对话：唐江澎校长vs英国皇家罗素学校 MR.Graham Moseley 校长

皇家罗素学校Royal Russell School，建校于1853年，历史悠久，在建校之初就得到了英国王室的赞助, 现任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曾四次访问学校。学校位于离伦敦市中心仅40分钟左右车程的萨里郡克罗伊登，是一所接收3-18岁学生的走读与寄宿制综合学校。学校是英国HMC(公学)成员之一, 拥有1000多名学生，是一个由学生、家长、工作人员、管理者、校友、朋友和支持者共同组成的热情而繁荣的“社区”。

MR.Graham Moseley，自1979年起就在皇家罗素学校任教，1995年起担任副校长职务，主管学术和国际交流事务，是皇家罗素学校最资深的校董之一。

   唐江澎校长1980年开始任教，1997年走上校级管理岗位，是长期活跃在课程改革前沿的全国两轮高中课改的方案设计深度参与者。他锐意进取，改革创新，使一所80%的学生来自60万人口区县的农村中学成为在全国基础教育界具有广泛影响力的现代高中。

  近日，MR.Graham Moseley莅临省锡中进行教育交流。唐江澎校长陪同MR.Graham Moseley参观了省锡中博物馆、“想像·创造”课程基地与人文课程基地。两位校长均已在教育岗位任职40年左右，一见如故，两人共话教育，话题涉及教育的本质、实施的课程、学生的学习方式与两国教育的差异等等，话题探讨广泛深刻，对话现场精彩纷呈。

健全人格的追求与罗素教育理念高度契合

在省锡中博物馆，唐江澎校长向MR.Graham Moseley介绍了学校历史、十大训育标准、教育哲学、课程设置等方面的情况。

   MR.Graham Moseley：皇家罗素学校是以当时英国国会上议院议员“罗素”先生的名字命名。学校最初由一群从事纺织业的工人们组织建立，他们担心失去单亲甚至双亲的小孩无法接受系统教育，于是成立了这所学校。当时由于人们的平均寿命很短，很多小孩子的父母亲英年早逝，学校为孩子们提供了教育机会，很快便得到了罗素先生的重视，并迅速成长起来。

   唐江澎：匡村学校始建于1907年，学校的训育主旨是“养成健全人格，发展个人才能”，这与罗素先生倡导的“人格教育”相契合。罗素先生认为一个健全的人格有四大要素，即活力、基于仁慈的勇敢、卓越的智慧和对美敏锐的感受力。省锡中从十大训育标准提炼出来的今日的育人目标，即培养生命旺盛、智慧卓越、道德高尚、情感丰满的人，与罗素先生提出的健全人格的四大要素高度契合。罗素先生的教育理念对今日学校的影响是非常大的，现在我们所有学生母亲的必读书目便包括罗素先生的《教育与美好人生》一书。

教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人

   MR.Graham Moseley：皇家罗素学校一直秉承的校训便是“Not for oneself but for all”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所有人)，倡导责任和奉献的品质与价值。我们保持教育的初心，即为了大众的教育。长期以来，我们鼓励学生在体育、竞技类课程中培养团队协作的精神，也有很多同学自发主导募捐活动，比如他们在乌干达募资成立了学校，每四周定期过去进行义教等等。

   唐江澎：我很认同、也很敬佩皇家罗素学校的校训。我们的校主匡仲谋先生强调过，教育不能是一人之私，而应是天下之事，所以我们的学风是勿懈勿怠，作民之良。

英国的学生也开始学中国刷题

   在行政楼会议室，唐校长与MR.Graham Moseley探讨各自学校在教育改革进程中所遇到的困难和挑战。

MR.Graham Moseley：皇家罗素学校实施的是传统英式课程。与其他学校相比，皇家罗素的A-level课程专注于3-4门课，严格要求课程的专注性与专业性。我们提供的A-level课程让学生专注于自己感兴趣或者擅长的方向，这样有助于他们对知识点更有深度和广度的掌握，为学生日后在大学里的专业选择和学习奠基。

   唐江澎：作为国家课程方案的设计者之一，我深度参与了新课程方案的设计。我们的课程是按照必修、选择性必修、选修三大类进行设计的，但是仍然感觉到公共必修的课程比率偏高，而供学生自主选择的课程比率偏低，还需进一步改革。语文、数学、外语学科要求所有学生学同样内容，达到同样水平，用同一试卷评价。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高考数学必须像清华大学数学系学生的一样好，而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的高考语文又得像北大中文系学生的一样好。中国高中课程方案也非常强调人格意义上的均衡发展，但到了实践层面却变成了学科的全面优秀。由于评价方式的单一，我们现在学习方式也比较单一，高中的主要方式是刷题。我们曾经感慨，当英国孩子参观博物馆时，我们的孩子却在刷题。

   MR.Graham Moseley：我很认可您的观点。我看了2013年PISA测验，中国上海的学生在数学、阅读、科学等几大领域成绩出色，在PISA测试中整体表现抢眼。此前英国保守党政府的教育部长对A-level课程进行了改革，将考试部分的比例提高了，甚至采购了一批来自中国的教材，很多学生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和精力在图书馆里看书、做题。

   唐江澎：那批教材其实就是上海的《一课一练》。中国在反思PISA测验的成绩时候，认为虽然成绩高但学生的学习时间也偏长。英国BBC真人秀，有一期节目专门谈中国教师的教学方式使得英国孩子成绩提高很多。中国确实有老师用片子里的教育方式，但片子里其实是将这种教育方式发挥到极致的。其实中国不少老师也讲究因材施教，也注重素质教育的。这种现象印证了罗素的那句话，任何力量都是相互妥协的、补充的。但未来会不会变成中国孩子参观博物馆，英国孩子在刷题。

MR.Graham Moseley大笑一声说：我也看了BBC那期节目，它在英国引起了广泛讨论，但作为专业人士我不认同那种教育方式。那是一种灾难，希望永远不要发生。

中国的家长也对学校教育指手画脚吗？

   MR.Graham Moseley：有对立有冲突才有发展。由于皇家罗素学校是一个由学生、家长、工作人员、校友等人员共同组成“社区”，而大多数家长本身又是有高学历的，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对英国教育该如何改革是很有专业性发言权的，经常会对学校教育指手画脚，你们有这样的苦恼吗？

   唐江澎：在我们学校这种现象还不太明显，但是在北上广和省会南京，一些家长常常对教育指手画脚，以专家自居，过度地影响学校教师的专业教学活动。

竞选首相？先来这里练一练！

唐校长陪同MR.Graham Moseley先生参观了人文课程基地。

   在演讲厅，唐校长幽默地给MR.Graham Moseley先生出题：“你知道这个厅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MR.Graham Moseley先生边摇头，边连连发出’Amazing! Very impressive!’的感慨。唐校长介绍道：“这是我们培养学生领导者基本能力的地方，让他们在面对公众发表演讲时，普通民众听起来不至于受罪。以后MR.Graham Moseley竞选英国首相之前，可以先来我们这里练一练。”MR.Graham Moseley先生大步流星地受邀走上台进行“竞选演讲”——“Ladies and gentlemen, welcome to ……”.他说：“这太好了，这样我去竞选，肯定比那个家伙（指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棒。”

   MR.Graham Moseley介绍说皇家罗素学校设有模拟联合国社团，学生在类似的演讲厅进行演讲，这些设施让他倍感亲切。

   Oh my gosh! Astonishing!’这是MR.Graham Moseley一踏进“哈佛演讲与辩论”教室后的感叹词。他好奇地询问唐校长关于座椅布置、显示屏用途等的各种问题，并亲自入座辩手席细细体验。唐校长指着无立场席让MR.Graham Moseley猜用途，最终告诉他那是不表达立场者或暂时没有决定立场者席位。唐校长又问，在关于脱欧的问题上你会不会坐在无立场席上？MR.Graham Moseley坚定地说一定不会，他有明确的立场！

唐校长介绍道，我们花钱购买这些国际优秀课程，学生可以免费享受这些资源。从这个哈佛演讲与辩论厅已经有9个学生走上了国际大舞台。MR.Graham Moseley先生不由地感慨道：“唐校长是一位很有远见的教育家。”

《大英百科全书》的价值超乎想象

来到典藏馆，MR.Graham Moseley一眼便认出了省锡中镇馆之宝——《大英百科全书》学术版（第九版）。他万分惊讶地反问唐校长：“你知道这些书的价值吗？”紧接着又激动不已地告诉大家：“这些书的价值不可估量，完全超出你们的想象！”小心翼翼翻看着珍贵典藏，MR.Graham Moseley不由地赞叹：“除了大英图书馆，我真不知道原来在这里还能见到这样的宝贝！”《大英百科全书》学术版（第九版）是1875-1889年由托马斯·斯宾塞·拜恩斯主编，囊括了对人类知识各重要学科的详尽介绍，和对历史及当代重要人物、事件的详实叙述，其学术性和权威性为世人所公认，被普遍认为是最具权威的百科全书。唐校长也指出，在19世纪二三十年代，匡村中学是如何将这样一套全英文版的大英百科全书收藏的，由何人捐赠，又是如何运输，由当时的文豪还是传教士，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一一去探索和解答。

探讨Steam教育和互联网+教育实施路径

  在“想像·创造”课程基地，MR.Graham Moseley参观了创客空间、机器人教室、创造工坊、微电影教室、合唱教室、服装设计教室、工业设计教室等课程场所。他详细询问了关于课程设计、课程安排、设备设施、师资力量、课程评价、涉及经费等方面的问题。MR.Graham Moseley频频拍照记录，不由地称赞道：“省锡中真的有很多值得学习和交流的地方。”

唐江澎：关于Steam教育，要从三个方面来讨论。

• 中国学生目前以单科学习为主，跨学科的学习还是比较少的，所以我们引进Steam教育理念，促进跨学科学习。
• Steam课程的实施要解决课位、课程、教师和教室这四大问题。我们将一个空间交给某位老师，由他来构想在这里组织什么课程，需要哪些条件支持，完成课程专业环境建设。
• Steam课程应关注以下几个问题，即基于问题解决的任务设计，体系化的方案设置，跨学科的知识组织，探究性、体验性、实践性学习方式，讲究技术规范和研究方法规范，物化的成果呈现及评价。

   MR.Graham Moseley：Steam在皇家罗素是一门选修课程，有着相应的教学大纲，学生必须根据数理化等课程相关知识的学习来完成大纲的任务。学校在某一天安排某一个年级的学生，统一学习Steam课。同时学校也鼓励学生参加Steam club的活动和其他课外活动。皇家罗素的Steam实际就是工程学、物理学、数学等知识点的实际应用，强调具体场景下的实际应用。

唐江澎：我们学校也开设了研创式大任务课程,学生可以自主选择人文社科类、工程技术类、传媒艺术类课程进行学习。

魔高一丈：学生会破解PAD上的软件bug吗？

MR.Graham Moseley：皇家罗素学校的每个学生都随身携带Ipad，他们可以随时随地进行拍摄、记录和视频编辑。尽管我们监控着他们的使用情况，但他们往往在24小时内就能破解bug.你们有遇到过类似的问题吗？

唐江澎：我们从2018年开始给学生配备平板，明年将做到人手一台。我们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比如我们特意在软件上屏蔽了某些功能，但是很快学生就破解了。尽管我们装了一种装置，使他们一旦破解软件的bug就会报警，但这个装置不久便被他们破解了。中国有句古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国内国际都是如此。但不能因噎废食，我们学校有个班主任是这样说的：当你把这样一些东西视为洪水猛兽，防止学生使用的时候，一旦他们离开校园没有防范的时候，这些先进技术设备就成了真正的洪水猛兽。

你好，匡园！你好，皇家罗素！

漫步在匡园，MR.Graham Moseley热情地和同学们say hi，并询问他们的年龄、最喜欢的课程以及大学希望学习什么专业。当听到有位女同学最喜欢地理学科时，MR.Graham Moseley惊喜地和她握手，因为MR.Graham Moseley的从教生涯是从地理教师开始的。

洽谈最后，双方就两校建立友好合作关系进行了探讨。MR.Graham Moseley希望省锡中能在最短的时间实现领导回访，希望两校结成友好学校，正式签订合作协议，尽早实现学生互访、教师互派、课程互建。